哀思不流淚

《哀思不流淚》



英國的冬天是這麼冷.
濕且冷的空氣裡有陰暗的雲.



哀思走在倫敦皇家美術學院校園裡,
光腳踩在結了冰露的草地上.
身上一襲脫地的長袍都濕了.


哀思那麼無所謂.
她還會在乎什麼? 每天在這校園裡繞,
除了上課就是下課.下了課去校園左翼的
法文課教室,等他出現.



當然是等不到的了.
從來也沒等到過.


校舍紅磚上的青苔一年比一年厚
英國的雨還是這麼密這麼細
如線一樣
空氣那麼濕冷
發黃的草地上結蠻露珠




於是走路去 [ 國王酒吧 ]
喝一品脫, 抹抹嘴上的泡沫,
把錢丟在吧台上.

(花生漫畫裡的史努比獵犬用手抹去根啤的
泡沫, 傷心欲決地說 : 我失戀了)


在回到她的公寓的路上
經過卡片店,
她會進去買一張裡面什麼也不寫
的卡片. 總是花生漫畫,
有時候是小獵犬,
有時候是那個叫薄荷的小女孩.
粗魯地要吻你.
有時候是查理布朗,
因為見不到你而輸了球賽.

她每天給他寫一張卡片
她不會法文,於是用英文
大大潦草的字跡寫著:

沒有你的日子, 每個今天都如昨天

xoxoxoxox 哀思

底下簽署了滿滿的吻
代表對他無盡的思念


在失去他的這十個年頭裡
哀思再也睡不著覺
她用安眠藥, 睡前用牛奶吞了
然後鑽進被窩裡
眼睛還是睜著到天明.

哀思再也等不到君
她是知道的
可是不等他
生命裡還有什麼值得她去做的?

草地上的露珠這麼冰
小草還是依舊活著
只是有點枯黃了

任誰沒有誰都能活
只是再也活得不一樣



十年前
倫敦美術學院兩個人剛畢業
哀思與君慶祝訂婚
興致沖沖跑去泛舟
那天的倫敦冷, 草地跟今天一樣
結了冰的露珠. 而哀思就穿著同樣的
一襲袍子.帶著古董的一顆黃鑽,
登上小舟.

湖水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租舟的人一直用愛爾蘭腔濃厚的英文說:

[沒問題的, 這種冰我見得多,
肯定滑得出去]

揮動長滿金毛的手臂, 身上都是酒氣.


兩人在舟上,
正說著若是人生在世真的不稱意
那可就如現在一樣撐著一葉扁舟.
哀思的手讓
君握著, 什麼都不說只是傻氣的笑.

然後舟翻了
舟撞到薄冰, 君整個人掉下去
哀思怎麼叫,都沒有人來
君往下沉, 臉色越來越蒼白
身體被薄冰抵著,上也上不來


等救援人員到達的時候
君早已失去生命跡象
救援人員解說, 因為薄冰無法被撞裂
君的雙腳被海藻纏住


自此
哀思穿著同樣一襲長袍子



天天去從前君上法文課的地方等他
她知道等不到的了
可她還是等
不等待,又該做什麼呢?


可是從今晚起
哀思不再會去等她了
哀思不再會寄花生漫畫卡片給他
沒有史努比與他的根啤

哀思穿著長袍躺在床上
用黃鑽尖利的一角
緩慢地劃在手腕上
讓鮮紅的血漫延在白色的絲袍上




從此
哀思不再流淚